散落在绍兴乡间的名人故居 该怎样激活底蕴

摘要 从何氏宗祠的院中芭蕉,到范寿康故居庭前的百年紫薇;从春晖中学小杨柳屋轩窗下的细密雨丝,到丰惠老城胡愈之故居外的清波涟漪……名人故居如一颗颗珍珠,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各地。

  从何氏宗祠的院中芭蕉,到范寿康故居庭前的百年紫薇;从春晖中学小杨柳屋轩窗下的细密雨丝,到丰惠老城胡愈之故居外的清波涟漪……名人故居如一颗颗珍珠,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各地。

  浙江名人多,名人故居也多。名人故居是历史人物生活的承载者,是社会风貌的记录者,也是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我们仅将目光集中到那些位于各地乡镇的数十处名人故居上。

  近日,我们在上虞、诸暨等地走访许多乡镇时发现,当地的百姓都会自豪讲起,当地曾经出过怎样的名人,有什么故事,现在还留存有哪些印记?当这些分散的、知名度相对较低的故居,遇上乡镇整体有机更新时,其间的取舍往往就成了一大难点。

  显然,在各方积极推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保护并激活乡镇里的名人故居已然是一个刻不容缓的话题。

  故居处处,要激活也面临两难

  穿过上虞春晖中学的老校舍,出北门,过桥,沿白马湖而行,记者不禁想起90年前“微风飘萧的春日”里,那位即将入职的青年教师朱自清。

  当时,春晖中学名士云集,一度有“北南开,南春晖”之说。光阴逝去,昔日的煤屑小路已是平整的柏油路,弘一大师的晚晴山房、丰子恺的小杨柳屋、夏丏尊故居平屋和朱自清旧居等成排的“教工宿舍”,却依然留在小路边。

  “名人往往都是扎堆出现的,春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和我们同去的是绍兴市文广旅游局文物处的主任科员马峰燕,博士毕业于复旦大学,大家都叫他马博士,“绍兴是一个名人扎堆的地方。”鲁迅、蔡元培等大家熟悉的人物都成长于此,他们的故居里,游人络绎不绝。

  然而,更多的名人故居还是散落在乡镇里。不久前,马博士和同事再次梳理了绍兴千处左右的文物保护单位和文物保护点,并形成报告。那段时间,即便是休息日,面相憨厚的他,也常常开着那辆蒙尘的汽车穿行在乡间。报告显示,目前,绍兴市至少有近50处名人故居有望被激活。

  春晖中学周围的名人故居比较集中,又依托于学校,管理和保护都挺到位,有着一般乡村名人故居没有的优势。但这里平时访客并不多,门常锁着,需要预约。给景区管理员打了电话,他才匆匆骑车来开门。这天,来寻访的另外一拨游客,从上海来。

  显然,乡镇里的名人故居,受到的关注明显不足,安静得有些寂寞。而且,在面临发展时,它们常常会遭遇到两难的选择。

  诸暨赵家镇的花明泉村,高耸的马头墙在天际线浮现,一座白墙黑瓦的大院“半隐匿”在杂乱的民房中。这便是何燮侯的故居,也被当地村民叫做上新屋台门。

  同为北大校长,比起蔡元培来,何燮侯的知名度要低许多。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为北京大学,何燮侯曾担任校长,后因与当局意见不合,辞职南归。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过数届全国政协委员。

  百余年间,故居易主。如今的屋主许永茂,是当年在花明泉下乡的知识青年,与何家并无瓜葛。除了在楼下多了点绿漆,屋子原貌保存完好。在上新屋,当年聚族而居的何氏子孙多已分散至天南海北,只剩何燮侯69岁的侄孙何玲弟还住在这里。

  他热情地介绍说,何燮侯故居,准确地说是上新屋南跨院的西院,建于1832年左右,是一幢两间一弄的两层楼房,进深五柱带双步前廊,板门、板窗交替使用,左侧有平配房一间,上覆小青瓦。2006年,何燮侯故居已被列为诸暨市文物保护点。

  花明泉村村支书何伟忠带着记者在村里走了一圈,其他留存的老房子也不少,只是没有名人“光环”加持而已。这个村以香榧产地著称,有心借助这些古建,打造乡村旅游的景点。

  村里曾向许永茂提出购回故居产权。“但住户对这里有感情,舍不得卖,资金方面也谈不拢,这事就搁置下来了。”何伟忠说。其实,村里对故居的开发前景也不确定。

  在绍兴乡间,像何氏故居这样有产权复杂情况的老宅,并不在少数。要落实保护措施必须先安置好原住户,这在政策处理和经济上,均给当地政府带来一定压力。放任不管,觉得可惜,加大投入,又缺乏动力,不免两难。

  马博士举例道,诸暨的金岳霖祖宅、越城区尚巷村的师爷骆照故居、上虞丰惠镇的吴觉农故居等,在一定程度上均存在类似问题。

  无需讳言,乡镇里的名人故居,多数知名度有限,交通不甚方便,商业前景不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如何保护这些故居,愿意为之付出多少代价,又如何以恰当的方式让这些旧宅邸得以激活呢?

  勾起怀想,原汁原味才有意义

  也许,可以先回到起点来思考。我们指望在一处名人故居内看到些什么呢?如果它一开始就不符合人们的心理预期,又该如何期待它的前景?

  在采访中,几乎每个人都在强调“原汁原味”的重要性。

  其实,大家都体会到,每一个故居都需要一个特殊的气场。这样,它们才能为到访者提供一种抽离于当下的空间,提供一次想象的机会。比如,春晖中学旁的朱自清故居,可以让人想象提着行李的朱自清,以及他笔下描写的屋后山上容光里的“轻新”趣味。

  而现实中,更多的名人故居只不过是修整过的房子,空空荡荡。贴在墙上的解说词,翻翻手机就可以找到。这肯定不是人们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拜访一座名人故居的初衷。

  也就是说,我们常常忽略了这种还原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有时,解决了故居保护的产权和资金,我们仍然面临着取舍的两难。同在绍兴的徐诵明故居,就遇到了另一种“尴尬”。

  这座建筑的主人,生前担任过同济大学、北平大学、西北联合大学等五所大学的校长,有着“大学校长的典范”之誉。不久前,村里计划将土地整体出让,准备花大力气对徐诵明故居进行异地重建,合作修缮的同济大学专家团队却坚持要原址保护。

  新昌当地文保部门负责人说:“专家们看重这座建筑,更看重建筑所在的地域气息,认为两者是‘血肉相连’的。一旦异地重建,建筑便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校长故居了。”双方分歧一时难以解决。

  显然,围绕着乡镇里的名人故居,房屋所有者、当地政府、专家、周边群众和游客等不同的角色定位,都会产生不同乃至相反的引力。微妙的平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打破,最终受损害的常常是名人故居本身。

  记者在多地走访中发现,那些仍然有人居住的乡村名人故居,未必能保住原貌,却自有生气。反之,名人故居很容易掉入两种窘境,或无人打理,几近荒废;或粉刷一新,成了千篇一律的陈列馆。

  在马博士看来,一些乡村名人故居的难处可能只是一个伪命题。他认为,原址保护与日常居住,尤其是名人后人的居住,两者并不矛盾,尤其是对“轻量级”故居来说。“故居老宅没了住户,就失了灵魂。人为让后人从中搬迁,反而不利于名人文化意味的传承,文保房也就成了摆设。”

  知名建筑师陆激一直在关注古镇和古宅保护的变化。从专业的角度看,他认为,修缮要慎重把握其中的分寸。他说,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村里的某个不知名的“名人”,一幢不够有特征的建筑里,装着一些不够特别的“文物”,做好了,完全可能是文化传统中极有意义的片段,虽不起眼,却有温度;做坏了,有时反而添了腐朽或铜臭的味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法国巴黎、英国伦敦、意大利罗马、俄罗斯圣彼得堡等城市,在名人故居等历史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积极探索和成功经验,可以为我们提供不少有益借鉴。

  在巴黎近郊的奥维尔小镇,荷兰画家梵高生命的最后70天在此度过。当时他住在拉伍客栈,这栋两层加尖顶阁楼的普通小楼,现已变成一个小纪念馆——梵高之家。梵高住过的房间,大小不过7平方米,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把椅子,就像他刚刚离去时一样。

  当然,这种“原汁原味”不必是刻板的,毕竟不是每个名人的生活用品都能保留至今。

  在春晖中学,带记者参观的退休老师严禄标悄悄地说,朱自清卧室里的那张老式木床,其实是从他自己家里拿来的。虽不是朱自清当年使用过的床,但确实是那个时期、当地常见的式样。在那个屋子里,它并无违和感,倒和整个屋子融为一体。

  一所故居乃至周边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承载着一方水土的记忆。如果它能轻易地勾起我们脑海里的场景重现,那么它就是故居的本义。好的传承,纵然只片瓦碎笺,仍能自生“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的纵深感。

  串珠成链,大时空里做大文章

  回归初心,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更多破解之道。

  浙江大学建筑系教师余健认为,故居是过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总体而观,它又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乡间名人故居的保护传承,应该是在广泛阅读当地文献记载的基础上开展的。村民家中的家谱,当地的县志、镇志等,都是我们了解与故居相关文化的窗口。

  “透过文字对这个地区的描述,我们会对这些乡间故居,对这一带的文化有更广泛而深刻的理解。”余健说。

  绍兴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局长何俊杰是一位很有激情的管理者。他说,乡间的名人故居往往分散,常常小到一座房子、几间屋子,这样单一的资源若不跳出来打造,很难发挥优势。一直以来,绍兴也在做这方面的尝试,已经形成“跟着课本游绍兴”等知名旅游品牌。

  他说,现在文旅融合,可以更好地把文化元素注入到旅游中。目前,绍兴文旅局正在策划,将同类型的名人故居“打包”,比如,将数位北大校长的故居设计成一条线路。这样,原本散落的名人故居就可以用一个故事串联起来。

  我们大约可以这样理解,乡村名人故居应该在一个更大的时空范畴里,串珠成链,才能真正体现出它的价值。

  鲁迅故居也并非只是几幢房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到更远处的咸亨酒店、长庆寺、土谷祠,再到门前窄窄的小河,河上的乌篷船,街道上弥漫着的臭豆腐、黄酒的气息……所有这些汇合在一起,才构成了现在的鲁迅故居。

  同时,故居的呈现形态也可以是更多元的。它可以和周边的博物馆、餐厅、咖啡馆、图书馆、画廊和文化礼堂等结合,挖掘名人故居的使用功能,成为保护、开发和利用故居的有效路径。

  在上虞区丰惠镇,我们看到这个路径的雏形。丰惠镇历史悠久,曾是上虞县城所在。当地出过不少名人,其中教育家范寿康故居与出版家胡愈之故居仅隔一条石板道相望,都已经修缮一新。步行数百米,则是正在整修的大运河丰惠城河段。沿着运河古道,元朝的石拱桥、明清的牌坊等颇具古韵的建筑不时进入视野。

  上虞区文物管理服务中心主任王坚梁说,从2017年开始,当地在征求专家、当地乡贤意见的基础上,对丰惠老街的街面、桥、两侧老宅等进行修复。“未来,长长的老街与附近的名人故居将串联起来,真正形成一条完整的旅游线路。”王坚梁说。

  随着王坚梁手中施工图纸的展开,一张有关绍兴乡村名人故居修缮的画卷也正在缓缓铺展。据悉,当前绍兴乡镇中经过修缮并对外开放的名人故居有13处。许多名人故居已成为乡村旅游的窗口。

  何俊杰曾在位于朱家坞的祖宅横梁上偶然看到“浅溪深流”四字,意外于先人在细节处的用心和智慧,深受启发。他说,故居既是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饱含着人们对这个地方的潜移默化。对于本地人而言,名人故居是一种乡贤的教化力量,对离开故乡的人来说,它也是一份乡愁和怀念。

  保护好名人故居和历史宅院就是传承乡村文脉,也是乡村振兴不可或缺的人文基础。村镇里名人故居的保护,要居高望远。何俊杰乐观地认为,在乡镇名人故居上投入得再多一点,将来的回报会超出预期。


来源/浙江在线

特别声明:本文为环杭自媒体平台“环杭号”记者专业报道发布,仅表示作者观点。环杭城市圈仅提供发布平台。

扫一扫 加入环杭微信号